HK人與事/老人院舍心意奉\黃秀蓮

　　世事往往是最令人擔心的偏偏就出現，香港老年人接種新冠疫苗的比率低，急症室外老人餐風冒寒等候入院的情景觸痛了整個社會……

　　多年前，親戚曾寄居深水埗那老人院，在僅有一窄床一食物櫃一小衣櫥的空間度過餘生。親戚與我們同宗，數十年親切相交，她兒子告訴我父親入住老人院事宜，父親竟然傷感得落淚。我每隔數周便帶些時令水果，尤其是化痰的枇杷果去探望。那院舍屬私營，客廳的大電視從早到晚都是翡翠台的聲音，沙發及靠背椅子承載着或臃腫或乾瘦的殘軀。淡淡臭味在空氣裏鬱着不散，為了方便大小二便，不少馬桶放床邊。每次探望都是歡欣喜悅，說些親戚之間的舊事也覺溫馨。倘若來訪不勤，缺乏關心，呆於屏風內，日久會變得寡於言笑，甚至不言不笑，一些左鄰右里已經「冰封」於人間冷漠了。

　　回憶起來，原來自己曾有五年歲月，每月一次，與社工領學生到老人院服務去。那份工作雖然並不辛勞，但絕對是「豬頭骨」，原因在於要在星期六下午工作，誰肯特意在周末離家出差呢？加上這種差事本質上如細水輕淌，無功可邀；若是出了力而人人都看得見且可以採青者，當然有人爭逐。當年我剛剛調職到此，「豬頭骨」慣性地編派新人，聽說一般人只做一年就連忙推掉，把球拋給下一個新人算了。我竟一聲不吭就做了五年，直至離開那校。堅持，總有堅持的理由吧。

　　社工室是日本組合屋，獨立式，很有私隱。室外是校園邊陲，平日騎單車回校的把車子鎖在這兒，單車無聲地散發一躍即奔的青春氣息。每趟探訪，社工黃姑娘總是先解說後行動。解說至為重要，是此行意義與實踐的關鍵。參加的同學穿了便服，在社工室外很自然地圍成一圈，排列已隱隱然透出向心力。社工先把待會兒要做的心意禮物給大家看，又每人派一袋手工材料。禮物次次新款，這次做紙製相架，下次年曆，再下次小抽屜……都是實用而小巧的。服務以老人的心靈為本，所以社工提醒：敏感話題如有什麼家人、因何入住老人院等不便問，免得觸動心事。探訪是互動的，從探訪中讓學生接觸年華老去這人生課題，主題嚴肅而蒼涼，蒼涼得要性格堅強才能承受。有些老人耳朵不靈腦筋不活，對學生的熱情反應冷淡，甚至神色漠然，不理不睬，莫說是稱讚和微笑了，對慣了受重視的小孩子而言肯定難受，曾有個特別幼嫩的中一女生當場哇哇大哭。事前解說，是此行的底色，打好心理準備方能送暖。生命教育往往粗糲，要懂得化磨損為歷練。

　　我從旁聆聽，暗暗佩服，自己也獲益不少，我接觸過的學校社工中，以黃姑娘最出色。她那種表達方式難得之處在於舉重若輕，把沉重的課題輕輕地交給孩子，讓孩子敬慎得像接過瓷器一樣。又因為聲線愉快，把話說得輕輕的，流露專業訓練的成熟，毫無硬直的灌輸，所以聽來舒服，容易入耳，大大提振士氣。好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成績表上有一欄叫服務，為了及格而來的總有若干吧，可是，明白了箇中意義，就能夠擺脫功利的起點。發自內心的動力超於分數考量，故此不曾見懶洋洋敷衍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