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路\趙陽

　　十多年前，第一次踏足香港，就被頗具「維多利亞」特色的街道名吸引：蘭桂坊、干諾道、柯士甸路、堅尼地城海旁……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之後的一些年，我遷居香港工作，生活融入具體社區，對「路」有了更多的理解和玩味。

　　起初，住在中西區一棟唐樓裏。那樓年代久遠，破舊得甚至沒有名字，風雨飄搖地默立於第三街與水街的路口。每日返工，沿着水街一路下行，玫瑰里、譚里、三多里，類似於上海弄堂的「里」，似讓社區暗藏的風物有了隱秘的歸宿。待到夜晚，再沿水街一路爬上半山，並不明亮的燈光夾雜着炒菜的油煙由「里」飄出，讓我切實感受到它鮮活的脈動。

　　來的日子久了，四圍走走，發現讓這座城市的路豐富起來的，卻不僅僅是那「維多利亞」風情的命名，而是它的命名方式，正正彰顯出這座城市海納百川、東西交融的氣度與底色。

　　太白台、啟超道、蘭桂坊，這是對中國文化的銘記；康和里、亞皆老街，無疑是英國習俗的流痕；砵甸乍街、水坑口街，則輕而易舉地將這座城市有關的歷史人物和事件浮現出來；鴨寮街、書局街，揭示着土地利用方式，簡潔明快；馬頭圍道、楊屋道、福佬村道，又讓人在面對眼前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都市喧囂時，可以大致猜出原有鄉村的裊裊炊煙、寧靜溫和；上海街、北京道、開平道，如此「北望」的命名方式，又不知道多少次勾起南來文人心中的相思和情愫。

　　我們奔忙在這座城市中，路承載着我們日復一日的生活、年復一年的記憶，景物變換、光影流逝、季節更替，甚至我們的情感起伏，都隨着城市的地圖一一鋪展，浮現，發生。沒有開頭，亦沒有結局。路就那樣延展着，一如我們熟悉的詞彙：生活，時光，還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