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補 丁\趙 陽

　　小學三年級時，同班有個姓戴的男同學，幾乎每條褲子都有一塊或大或小的補丁，即便是夏天，那些短褲也都補過。上世紀八十年代，這不是太丟人的事，物質的匱乏帶來的就是生活的無奈。他的個子年年長，高出同齡人一大截，在班級裏近乎鶴立雞群。

　　每天放學，住在同一方向的同學們會結伴回家。戴同學和我一個小隊，他的家特別遠。隊裏的其他五個人都到家了，他還是在路上。他曾指着家的位置給我看，柏油馬路的盡頭，是一片樹林，彎彎曲曲的林間小路，他的家在叢林深處。「伐木工？」我不小心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了口。他點點頭，只說了句：「我還有個妹妹，她一定要穿得漂亮。」戴同學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所以，他少見的篤定話語和神情讓我記憶猶新。

　　後來，他妹妹也上學了，穿得並不時髦，但很整潔。一日，放學路上，不知道因為什麼，一個嘴巴極厲害的女生嘲弄戴同學：「都什麼年代了，還穿補丁褲，也不嫌丟人。」戴同學一下子漲紅了臉。妹妹緊緊拉着他的衣角，問道：「哥哥，你不是說男孩子只有穿有補丁的褲子，才會長得高、長得快嗎？為什麼她說丟人？」戴同學一把抱起妹妹，脫離了小隊，頭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走，不一會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我一陣心酸，又不知能做些什麼。我兒時沒穿過一件有補丁的衣物，但我知道，母親有很多件衣服都是補了又補。論起家庭條件，我家的拮据或許一點也不亞於戴同學。讀中學時，母親去世。我整理母親的遺物，竟找不到一雙沒有補丁的襪子。

　　昨日，襯衫臂膊處爛了一個口子，我補了，決心繼續穿，西裝外套下，看不出來。物質的貧富、生活的好壞，在心裏，有補丁的日子，也可以過得快樂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