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文明的尺度\趙 陽

　　「可以與你合張影嗎？」我認真地問他── 一個相識近二十年的朋友。他吃了一驚，像是被嚇到了：「為啥不行？你怎麼忽然這麼客氣？我做錯了什麼？」於是，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是啊，我為什麼會這樣客氣？難道不應該一把拽住他，孔武有力地摟過來，理直氣壯地拿出手機，自拍一張嗎？就憑我和他二十年的友情，就憑都是大男人，大咧咧地隨性而為，是不是更親熱？就在幾年前，我也還是這樣的。到底是什麼讓我變了？

　　大概是香港吧。來到香港之後，工作之外的交往關係裏，不論是第一次相遇，還是熟絡之後的交際，大家都保持着斯文有禮的社交禮儀，這個禮儀的底線，就是尊重私隱。我十分佩服港人對於他人私隱的尊重，即便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之間，也不會隨意打探婚姻、收入。這顯然和我在深圳時的生活圈形成了鮮明對比。至少，我深圳的一些朋友問起這些問題，是毫不顧忌的，但奇怪的是，我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也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感覺。

　　在香港七年，我漸漸地提高了保護自己私隱的自覺，也尤其注意在交往中保持文明的尺度。比如，去社區裏做義工時，每每看到一些基層家庭在獲得幫助時幸福之情溢於言表，我就想用鏡頭記錄下來。但我嚴格恪守一個原則：必須徵得對方同意。我始終認為，在任何社交行為之中，如果沒有文明作為尺度，沒有最基本的尊重作為底線，那麼再「純粹的善」都會被可能的「盛氣凌人」之感破壞殆盡，這些一定要從細節做起，半點也馬虎不得。

　　每一個人在行為中的這些細節累積在一起，就形成了這個城市文明的底色和標尺。所以，即便是非常親昵的朋友之間，合影或錄音也一定要徵得對方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