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年齡這回事\趙 陽

　　剛剛在火鍋店落座，還沒來得及把口罩摘下來，就聽見鄰桌大呼小叫：「我們有那麼老嗎？」循聲望去，幾個女人在訓斥一個女服務員。這服務員，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與訓斥她的幾個人對比鮮明的是，這個質樸的小妹妹完全沒有化妝，委屈的眼睛透着涉世不深的清純。

　　服務員小妹一個勁地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料，女客人們不依不饒，咄咄逼人：「那你是什麼意思？」我們看見她們的臉在扭曲、在變形，那掩飾皺紋的厚厚的粉底，開始撲簌簌地掉進翻滾的油鍋裏。

　　聽了一陣，我弄明白了，這個無辜的小妹，只不過是不小心喊了一聲「阿姨」。我不禁啞然失笑。如果僅憑外貌來判斷，這個或許是剛出校門、到大城市來打工的鄉下小妹，對着一桌子顯然上了點年紀的女士叫聲「阿姨」，沒什麼不妥。這事之後，她定會汲取教訓，在人生信條裏加上一句：切莫實話實說，叫姐叫妹就是不能叫阿姨。

　　沒有人願意在年齡上擺譜，特別是女人。這個年代，除了已然長年卧床、老態龍鍾的耄耋之人樂於被「尊老敬老」之外，大部分人都願意自己被喊得年輕，雖然明知道是假的。「這麼多年沒見，你一點都沒變。」這句話幾乎是多年之後再相逢、大家還能做朋友必備的寒暄金句。現代人早早地學會了做一個真誠的說謊者，把自己估摸的對方年齡先減個十歲，然後再說事，氛圍一定融洽。

　　其實，人終其一生，都在大地上生長，如一粒種子，發芽，拔節，抽枝，經歷了風風雨雨，不就為了在秋季的原野上開花結果、展示自己是成熟又飽滿的麥穗嗎？為什麼要拚命地掩飾年齡，拒絕真相？況且，沒有誰的生命是可以隨時更新的APP，咱們坦然面對，不在年齡上糾結，放過自己，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