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小乞丐續篇\趙陽

　　她一身白色的連衣裙，手袋上鑲嵌着一排碩大的鑽石，幾乎要晃瞎我的眼。我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緊跟着。這七八個袋子上面的logo倘若排成一行，就一定如IFC的導購圖，輕而易舉地知道這個女人如何打發這漫長的午後時光。我不時地將袋子弄出些嘩啦嘩啦的聲響。

　　我不想讓一個有錢又有閒的中年婦人無端擔心：萬一我忽然掉頭狂奔，再或者，我偷偷地溜掉，她甚至不容易立即發現。她剛才施施然地走在街上，令人側目，此刻她又妖嬈地站在扶手電梯上，另一側步行下山的男人們，三三兩兩地投下熾熱的目光，要麼打在她棕色的捲髮上，要麼定定地落在她凹凸有致的連衣裙上。這個微醺的女人應該很享受。

　　半個小時前，她到店裏，點了一杯龍舌蘭。三點九個字，蘭桂坊剛剛醒來。店裏沒什麼客人。老闆問我「點解咁早」，我告訴他，學校的教師發展日，所以放假。其實，我只需要再熬掉一個多月的時間，就中五畢業、徹底自由了，更重要的是，那時我也滿十八歲了。從幾年前到香港讀中一，要照顧弟弟生活、又要讀書，還要在夜店裏兼職，累卻不敢累。既然有錢的中年女人可以在酒吧裏歇歇腳，我卸掉「讀書」這個耗我時間的枷鎖、輕手利腳地多賺點錢有何不可呢？

　　女人和老闆是老相識。老闆討好地問要不要幫她叫車。她說陽光不錯要一路走回去，要我替她拎袋子。我心中暗罵，卻送上百分之二百的笑臉。扶手電梯終於盡了，左轉，女人在干德道的某處大門輕巧地轉入。電梯一路來到頂樓，我終於把袋子交給了一個表情淡漠的工人。女人從銀包裏隨意地抽出兩張金牛，塞給我，又用指尖劃了一下我的手。

　　我忙不迭地送給她一個笑容，這次，我好用心喔。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