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谢燕益的道

“君子谋道不谋时”，我都是多次从一个现代人的嘴里听说，这人就是谢燕益。他出生于河北高碑店，一个所谓根红苗正的优裕家庭，走的却是另外一条路。他少年时即好侠义，那时候还只是凭体力赤手空拳制服地痞无赖。后来家里把他送到新加坡留学，中途他执意退学回国，考取律师证。获得律师执业不久，他跑到天安门举牌：江泽民违宪。

当时的工作人员被他的控告对象吓着了。他说：“您必须收下，否则您将承担法律责任。”虽然高检收了他的信，一回家就发现有人在他家门前蹲守了，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监控如影随形。

谢燕益说：“他当时去高检也是非常害怕。”但那种中国人特有的恐惧没能阻止他依《宪法》继续做事，他为上访者、毒疫苗受害者及法轮功依法辩护，为此他受辱挨打，坐过牢、饿过饭、遭受过酷刑。

“709事件”的缘起者是谢燕益，那年他偶然发现一则消息，一男子在庆安火车站被击毙。官方理由是袭警，案发现场有他的两个孩子和老母亲。谢燕益觉得事发蹊跷，网上搜寻后发现，此男子想到北京上访。

他立马启程，妻子为他订了票。到当地后，他冲破警戒，找到此男子的老母亲，请求为其子鸣冤辩护，并多方寻到那两个孩子，想替他们办理收养事宜。当众多律师加入，引发709大抓捕时，妻子劝他逃走，他反问：“如果你是谭嗣同的妻子你怎么办？”之后他被抓捕，秘密关押、刑讯，警察以其妻儿老小的安全威胁他、以律师前途利诱他，在生理与心理承受的极限中，他一定感受到什么。五百多天他被释放时，虽然一米八的大个儿，只剩下一百斤，却仍像古代儒生一样每天坚持打坐。

谢燕益的妻子叫原珊珊，长得和他一样周正，为他生了三个孩子。这个容貌俊俏，却没有几件漂亮衣服的女人，曾梦想在北京有一套房；如今连属于自己的一张床都没有，家当全是房东的。他们家没有咖啡、没有茶、没有像样的茶具，但我每次都可以从他家带回热乎乎的手揉馒头，珊珊蒸的馒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曾经挺着大肚子到处寻找谢燕益下落的珊珊，近几年又抱着孩子为丈夫及其他律师鸣冤。而且由于警方不断逼迁，她不断为租房奔波。偌大的北京，安不下他们的一个家。

我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2019年，当时由于警方压力，房东要求他们立即搬走，刚签好的新房，又被新房东换锁拒绝他们迁入。好容易找到一套房准备搬家，楼下又有人盯梢。那次搬家让我印象深刻。大儿子帮着珊珊捆扎衣物，小儿子哄着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拍皮球。谢燕益迈过一地的锅碗瓢盆，转过孩子的塑料玩具，背靠大包小裹的被褥盘坐着侃侃而谈，谈宪政、谈法律、谈中国的未来。

去年谢燕益因拒绝法院的无理要求，失去了为许那辩护的资格。他有他的“道”，他不过依道而行，也许就是古之所谓“狂狷”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