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范畴:“白纸革命”透露中国人并不都是“顺民”
Voice of America
新疆乌鲁木齐的一场火灾烧出了中国民众对政府过度防控的愤怒,也为最近在台湾出版的一本新书《后中共的中国》提供了中共可能因地方财政而解体的鲜明证据。美国之音专访了这本新书的作者、台湾“前哨预策”网站创办人、亚太政经风险预策家范畴。他表示,“白纸革命”透露了中国人并不都是“顺民”,而且也不能长期“吃草”了,但他提醒,一但抗争出现了“由武警替换警察跟大白”,以及“开出镇暴枪”这两个关键指标时,就代表形势出现恶化。
不过,《后中共的中国》新书作者、在中国经商生活了22年的范畴表示,白纸运动跟六四事件的本质非常不一样,六四事件80%的动力是来自于对1989年前后中共政治体制的路线之争,20%来自于生活中的各种压力;但白纸革命的本质是80%来自于人民基本生活的压力,20%是对地方政府效能的不满,所以讲得俗一点,白纸革命是跟全中国人民的吃喝拉撒睡有关,包括人民因为疫情封控而失业、中小企业关门,以及学生受教权受到影响等。 范畴说:“所以我们可以说,在六四的时候,在当年大家心中还是在争取一个路线的改变,争取一个希望,而2022年的白纸革命,基本上是表达一种对生活的绝望,这是两个本质上的非常的不同。” 他表示,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六四是对中国共产党权威的挑战,威胁到的是全党的存亡,但白纸革命实际上只是对习近平一个人的权威的抗争,最终是否会演变成对党的存亡威胁尚不可知。但范畴判断,在他称之为“数位保甲法”的严密监控和网格化管理之下,群众的每一场抗争都会被控制在某一个范围内,所以“白纸革命的星火会继续扩散,但可能看不到燎原之势”。黄金记忆关回笼子里 范畴说,很多中国人的脑子里还惦记着2000年到2017年的黄金时光,这一段时期即使共产党的中上层仍旧非常腐败,但人民各凭本事可以自由地赚大钱。但习近平政权既不给人民政治权力,现在连最基本的工作、教育、生活、旅游、娱乐等权利都被剥夺,很明显,习近平是希望用半军管的模式把人民的黄金记忆“关回到笼子里面”。 范畴说:“当年中共在跟美国谈判的时候,王岐山对美国说的非常著名的一句话就是说,我们中国人可以吃草3年,你们美国人可以吗?我想白纸革命很明显的证明了一点,中国人现在已经是不能够吃草吃3年了,我想吃草最多的期限是3个月。” 范畴说,白纸革命的最大意义在于它打开了一个潘朵拉的盒子:“所透露的国家机密就是大家原来(以为)中国都是顺民,都不敢抗争,突然间在一个礼拜之内,全国人民发现了原来抗争是有用的,抗争至少地方政府是会让步的,甚至于中央政府也会让步的,那么我觉得这个抗争的种子已经在全国播出了。” 中国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11月29日召开记者会表示,封控管理要“快封快解”、“应解尽解”,减少因疫情带给群众的不便,以及避免“误伤”,此举被视为透露出防疫“松绑”的信号。抗争升级两指标 白纸革命在中国似乎蔓延得如火如荼,此起彼伏。但中共当局绝不会让这种运动愈演愈烈,以至于达到难以控制和收拾局面的程度。网上流传的一些视频显示,一些和平的抗议者已经被警察强行带走。 范畴说,有两个观察指标可以预示着白纸革命是否已经出现事态的恶化。他说:“第一个指标是用武警替换警察跟大白的城市的比例有多少,原来第一步都是大白或者警察出来安抚或者镇压,但是如果换上了武警,那就表示事态的性质改变了,这是第一个观察点。” 他说,第二个观察点是有没有开出镇暴枪,即使不是实弹射击,但只要开出镇暴枪的第一枪,就是抗争形势升高的指标,代表习近平把示威民众当作“暴徒”,如同香港当年“反送中”的情况一样。至于开了枪以后会如何,现阶段还不能过度推断,得看群众的反应才能评断。 在《后中共的中国》这本书里,不同于许多学者专家从政治面论述中国崩溃论,或是从道德面解读邪恶政权必定垮台,范畴是从经济面、并且是从中国的地方财政切入,因为他认为,中共是一个以权力骨架支撑的政权,指标就是它的财政收支能力,所以各省市的财政能力可以作为其是否解体的标准。 2022年三月网易报道,2021年中国政府财政收入共计111,248亿元人民币,财政支出209,862亿元,全国财政自给率53.01%,新增财政赤字 98,614亿元。中国中央政府网的数据指出,2021年,地方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93,936亿元,其中,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87,051亿元,占92.67%。范畴说,中国是一个超大型的恒大集团,房地产垮了,中国财政及经济就垮了。没钱造成解体 范畴表示,当中国共产党把中国的财政弄到80%以上的省份、直辖市和自治区都无法维持财政收支平衡的时候,且状况持续两年,就能称之为“后中共”了。 他说,这本新书在今年七月截稿的时候,还有上海市、广州市和广东省三个地方的财政收支达到平衡;在十月份新书上市的时候,中国全国地方财政均为负数。 范畴说,当下,中共没钱了,公务员减薪,各地成立“降薪办”,老师重新回到1980、90年代的“白条时代”(薪水发不出来给欠条),深圳公司出现“降薪竞争上岗”(员工自己开薪水数目,低者留任),数千万大学生失业,烂尾楼遍地开花,连“大白”都上街游行讨薪了。他说:“当各地连公安的工资都发不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明确代表中共已经进入开始财政解体了!” 范畴表示,白纸革命最大的民怨是清零封城,并且强迫民众天天做核酸,核酸从一开始的免费,变成有些地方要收费,一次从3块人民币到12块钱不等。从财政角度来看白纸革命,代表已经失去最重要的土地财政收入的地方政府,连小小的核酸收入都要紧紧握在手中,反映出地方财政已经进入了“后中共的中国”的财政状况。 范畴说,地方财政的短缺会造成各种公共服务相继减少或者消失,中国60%的人口都已经城镇化,需要有市场化的供销机制、交通系统、医疗系统与教育系统来支撑人民的生活,一但公共服务短缺,可能连民众的吃喝都成问题,将会制造更多的民怨,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中共解体后的各种想像 范畴表示,后中共的中国充满各种可能,“中华人民共和国”也不一定存在,那时候的中国含义也可能与今日的中国不同。 他表示,中共解体后的可能模样,第一种是它不做任何改变,任由政府机器停摆如殭尸化般的存在,但这个结果是等着“被大幅改变”。 第二种变局是小幅改变,指的是更改中国共产党名号,以及党内出台领导制度,至少学习越南共产党实施超额选举,虽然这个过程会有很多选举舞弊、贿选买票等乱象发生,但这是必经的过程。 范畴说,不要以为中国共产党改名是天方夜谭,他在2012年北京中央党校的一场座谈会上,就亲见会中关于改名为“中国社会党”或“中国社会民主党”的讨论。会后,该争辩内容形成了文件在册。 范畴说,另一种是中等改变,保留今天中共政体的大部分框架修正留用,但将其功能实质化,例如国务院变成实质的行政机构,人大变成实质的立法机构,司法院变成独立机构,形成权力制衡机制的雏型。 范畴指出,最后一种是由不得中共决定的天翻地覆的大幅改变,包括各式分裂的多块论、邦联制、联邦制、共同富裕国协、新加坡的“开明专制”、“一夕回到大清国解体前”的“联省自治”,或以经济区、城市共同利益体为主体的“汉莎同盟”等。 此外,范畴还提出一个“红色网络模式”。红色网络模式 范畴说,中国虽然是一党专政,但实质上是由大约500个权贵家族与集团形成的统治网,即使中共解体,这些权贵家族也不会消失,他们会继续发挥地方上的力量。无论是红二代、三代,军二代、三代,还是企二代、三代,在一场失控“被大幅改变”的局面下都不会缺席,国际间也不会允许他们缺席,因为他们各有实质的地盘,即使是破碎的权力也能多少保障各国在现今中国那片土地上的既有利益。 范畴说:“中国这块肉很肥,是非常肥的,各国都基于自己的国家利益,你后中共的中国,谁都想来以合法、非法、直接、间接的方式来参与,讲得好听一点叫做参与,讲得不好听一点叫做来分肉。” 范畴说,对于“后中共的中国”的“大幅改变”,虽然许多人敢于想像一个分裂成几块的中国,但都不敢或是不愿想像一个“西方列强+日本”实质介入“后中共秩序”规划的场景,这对很多人或许是情感上痛苦的禁区,但却不排除其可能性,哪怕是发生战争之后。 范畴还说,在接下来两周,大家还是会看到白纸革命各种无穷创意的民间抗议行为,中国有一句名言,叫做“谣言往往就是遥遥领先的预言”,所以接下来几周传出的各种谣言,其实可以将其中相当一部分视作中国即将发生某些事情的预言。 (以上为范畴个人观点,不代表美国之音)